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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熹的美學旨趣


夏硕琦

二十世纪的中国画画坛,以呼唤改革、实验改革为特征。本世纪.一、三十年代先行者的革新创造精神,曾给予后继者以深刻的影响。在改革开放春风的吹拂之下,中青年一代艺术家更把这种革新精神发扬光大。他们在各自的艺术领域内,进行着新的开拓。林若熹是青年画家中引人瞩目的一位。19931月上旬,这位岭南后生,冒着严寒,从温暖如春的广州来到满目冰雪的北京,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个展。这次个展以其所显示的革新精神引起首都画界的关注。画展犹如一枝南国红梅,在北国艺苑中开放,赢得观众的青睐。多年来,花鸟画如何革新,如何表现时代精神,如何适应观众的审美心理,曾是画界的热门话题,也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难题。花鸟画自中晚唐由建筑和工艺装饰中分离出来,形成独立的画种,历经五代、宋、元、明、清的演变和发展,已成为世界审美文化中独秀的一枝。历代名家辈出,各领风骚,“黄家富贵”、“徐熙野逸”,花鸟画中的两大派,虽然审美旨趣不同,但又都能风采照人,各擅胜场。作为东方审美文化组成部分的花鸟画,其艺术形态发展的太完整、太成熟了。言其突破、超越,谈何容易?!林风眠倡“中西调和”对花鸟画作了划时代的革新:齐白石把传统和民间艺术精神相结合,而独辟蹊径:潘天寿锤炼传统、化古为新,把传统写意花鸟画推进到时代的新高度。在当代中年画家中王晋元以南国边陲亚热带雨林的生态环境和生长其间的花鸟为表现对象,画前人未画过的新题材,一时面目为之一新。李魁正、裘楫木、彭培泉等又发展没骨花鸟技法,融入时代新意而能独具一格。他们各以自己的不同方式,取得不同的艺术成就。我想,现代花鸟画史是应当书上一毛的。正是:远观历史,高峰林立,近看现代各自占有新领域。要想开拓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非有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毅力和勇气不可。林若熹这位来自侨乡的潮汕青年,继承了前辈难苦顽强的开创精神,他埋头耕耘,大胆探索,穷年累月,终于找到了实现自己的新方位。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叫做:“中西文化共生”。林若熹是一位训练有素的青年工笔画家。1989年在“第七届全国美展”上,他的《春夏秋冬》以新颖的构图,动人情思的画境,不但显示了他对大自然四季转换的审美敏感,也显露出他善于捕捉、表现其微妙变化的艺术才华,从而夺得铜牌奖。如上文所提及的,在中国花鸟画史上,有艺术风格完全不同的两大派。他们在相互竞争、相互排斥,同时又相互影响中推动花鸟画的发展。一派以“精于设色,浓艳如生”为特征,唐之边鸾为开山祖,史称工笔重彩画派。经由黄筌、黄居桌父子发展至高峰,这种绘画风格曾1连霸宋代画院。另一派以“用墨色,如兼五彩”为特征!唐之殷仲容可为先行者,史称水墨写意派,南唐之徐熙等人把这种风格发展成熟,成为在野派。工笔重彩与水墨写意两派反映了不同的美学理想和审美旨趣。林若熹选择宋代工笔重彩派的技法语言,在章法上则取西方的现代设计、构成的意识与方法,使中西方两大艺术成就共生于一体,来创造他的绘画意象,形成他的艺术的美学特色。他使民族的艺术语汇、造型方式和西方的形式构成共居于一体,把东方的灵性与西方的理性巧妙地结合起来,独创花鸟画的新格调。但这也使他面临一系列的矛盾因素,他正是在处理矛盾中展开艺术创造的。具象与抽象的矛盾。他的画,比如《花环》,花朵和枝叶是用地道的中国传统工笔画法来描画的'一花=叶相当写实、具象,但那密不透风的叶片茂盛地组成了一块边沿整齐的长方形平面,这种几何形又是抽象的;那醒目的白花是具象的,但由花朵构成的圆形花环又近似于几何形抽象。整幅画是由抽象的几何形平面构成的。其方法是寓具象于抽象之,抽象由具象来构成,以达到形式的提炼和纯化。画家经过意匠经营,把各种不同的绘画因素,按照构成规律结构在一起,使各种因素发挥不同作用,构成生动的合声,来表达自我的情怀,创造涵蕴丰厚的画境。传统技法与现代综合材料运用的矛盾。传统技法讲笔墨的顿挫、连续,勾勒、晕染等,现代综合材料则大大突破了笔墨的范畴,运用各种特技,使用各种材料制造肌理效果。画家两者并用,勾叶、描花是富有弹性和力度的传统笔墨技法,而画中的背景或某个局部却又运用现代的方法制造肌理,以使画面在构成中产生对比和变化的效应,这不但丰富了工笔花鸟画的技法语言,而且,更重要的是使两种技法在总体构成中都富有某种精神性。写实与装饰的矛盾。这在《微风》中表现得十分典型。画家描写了西双版纳的竹林。竹节和竹枝的具体描写是很写实的,小鸟的描画也是写实的,但整体又是非常富有装饰性的。画家有意把竹节处的出枝“直角化”、“平直化”,从而使画面分割出许多由粗墨线(竹千)和细墨线(竹枝)组成的长方形空间,在这一个个长方形空间中金色的小鸟又画作圆形,既类似音符,又形成方中有圆,圆外有方的形式。错落有致的变化,色调的高低调的对比与和谐,组成一曲动听的天国音乐。在写实与装饰矛盾中,流动着自然恒久的生命,画家自我的心灵节奏和大自然的博大律动相共振,体现出宇宙和谐的美妙旋律和自然生命的跃动。把装饰与构成形式提高到形而上的层次。两种色彩观念的矛盾。西方近代绘画运用色彩来表现光。色随光而变化,对象形体用色彩的冷暖来表现,讲究环境色、条件色。中国古代讲“随类敷彩”,讲色彩本身的美。这两种色彩观念是矛盾的。林若熹的画,用色既讲色彩本身的羊..V出缶林若熹的画,用色既讲色彩本身的美,又讲色彩构成的美。画中色块的安排,既是依据色彩关系的美学规律来设计的,又是根据主观艺术需要来敷彩的,他既不以“随类敷彩”为不移的原则,又不以光的变化为绝对根据,他是在客观对象色彩的刺激下,引发出来的心灵的冲动,为创造某种艺术意象而调动各种色彩的,是“因情而异”、“因境而异”的。这种色彩有情浓意足的特征,有色彩美的召唤力,有意境新颖的打动力。如前面提到的《微风》,背景粉紫色调的运用,是为表现亚热带雨林中,雨霁后的清晨,阳光驱散晨雾那特有的灰蒙蒙的情调氛围的:而把小鸟画成金黄色:把竹子画成墨色,金黄与粉紫对比鲜明,浓重的墨色又在低调的背景音律上弹奏出高调的音响,各种色彩的组合,构成了特定的意蕴表现,画中的每种色彩都发挥着自身在总体配合中的价值。正如马蒂斯所说:“现代的一大成就是借助色彩进行表现的奥秘”。色彩也如同音色一样有它自身的质,自身的美,色彩及特定的色彩关系组合能唤起特殊的视觉快感,并因而引发出通感。这是任何别的东西不能代替的,这是色彩的特殊功能。林若熹的色彩运用,在《幽香》中更见特色。《幽香》和《微风》不同,《微风》旨在表现大自然的节奏和音乐感:《幽香》却在运用艺术的纯化手段表现空灵和宁静。画中地涌金莲茁壮的叶片以浓重的墨色画出,在浓郁的墨韵中,又特意点染出富有奔放性格的鲜明的黄色,这独花一朵显得十分跳跃。而墨叶边沿的一抹冷色逆光,却又暗示出明月当空,清辉满地的夜色特征,揭示出静穆的美。在这宏观的静穆中不但包孕着万物的生命,而且也昭示了画家空明的心境。如果说《花环》这幅画标志着林若熹在创作中自觉地运用西方设计、构成方法于其中,追求在“中西共生”中创造花鸟画的新格局的话:那么《梦霞》这幅画,又说明林在传统绘画基础上开始实验表现观念性的东西。他采用“抽取”、“间离”或类似于影视“定格”的方法表现某种意念,这是他最近的一种新的探索趋向。他从群体中“抽取”个体,使之“离群索居”,使个体脱离群体而孤立存在,然后给予特写处理。如《梦霞》中的幽兰就是这种手法。这幅画的下部众多的兰叶在凄风苦雨中折服、'干吉萎,而在天空的椭圆形彩云中,突出特写一株幽兰,连根须也裸露其外,其情态婀娜而压抑,孤寂而惆怅,如梦似幻,好像一个命运多舛的花魂。幻起人们对人生,对生态环境的恻隐和喟叹!为了表达特定的观念,这幅画在色彩处理上也很有特色,画家在表现整体和个体的关系中,以抽象的红色来表现众多兰花构成的半椭圆形整体,以抽象的臼色来表现孤居于椭圆形红色中的幽兰个体,又用画面出现的第三色,与红色和白色相对立的终极色枣黑色来表现空间(这空间具有更多的心理性)并统一画面。其色彩处理在对立统一中既富-3=刺激性又不失整体和谐的美,从而也强化了意念的传达L 他的《蝴蝶梦》又采用“间离定格”法,在整,幅构图中“间离”出.-部分,使之“定格”,在定格中描绘出“历史的盛景”,以和周边的现实形隗了一种对比,并从而表达一种意念,使人们面对被蹂躏了的生态环境更加怀念惋惜那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一片茂盛和碧绿。春绿和秋黄,绿色象征春天,黄色象征秋天,在这幅画前也可能会产生春去秋来,春生秋亡的联想。这种表达方式与传统相去甚远,这种创作观念上的变化,显然是受到西方现代艺术的启发的。这种传统方法与西方观念的共生,是画家正在从事的一种探索性实验,还有待发展和逐步走向成熟。林若熹的《花魂》也早已不是传统的折枝花卉的创作观念,而属于上述观念性工笔花鸟画这一类。这幅画的构意是成功的。画的下部是用焦墨渴笔绘出的、随意性很强的一大片斑驳肌理,其中似有榛莽丛生,天空中似有云霞飘逸,而细看这云霞却又分明是工笔手法描绘的簇拥盛开着的花团,她犹如幽魂飘荡,富有卓尔不群的高洁品性,又让人想起心田中那一片净土。这幅画寓意很深,有一种净化和升华心灵的艺术效应。但我又在感到下部的处理在艺术上尚可进一步推敲,显得草率了,减弱了本应更强的艺术感染力。尽管这幅画存在着缺点,但我以为这种大胆的艺术探索是可贵的。创作观念的突破,大大活跃了创作思维,会激发出层出不穷的创意和灵感,开拓出花鸟艺术表现的新天地。同时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培养出当代人的新的审美眼睛。柏格森曾发现在创造性生命里洋溢着欢乐。林若熹在他的小琴房里(曾是音乐系学生练琴的小屋)埋首探索,乐此不疲。他不去重复前人,而是立志创造。崭新的艺木天地使他心驰神往。形式的自由,表明了他创作思想的自由,他不为前人的成法所羁绊,他摈弃套式化,追求创造性,但这种创造性又不是以抛弃中外艺术遗产为代价的,他深知“放弃传统,艺术家只能获得一中转瞬即逝的成功”。(马蒂斯语)。他把人类创造的艺术遗产中的精华,创造性地移植到他的创作中,在时代和画家个性的陶冶之下,就发生了质的变化。“橘生淮南则为橘,生-T'淮北则为枳”品行和味道都不同了。林若熹拿来主义的艺术实验,为我们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199325日于北京

(夏硕琦:著名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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